作者介绍：戚克栴
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1993级硕士校友
北京望华联合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创始人、总裁
复旦经院全球校友会副会长
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1993级硕士，博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MBA。拥有20年资本市场、投资银行及战略顾问工作经验，曾先后就职于波士顿咨询公司，高盛总部及中金公司。2013年创立望厚山资本/望华资本之前，是中金公司董事总经理，负责能源、金融、建筑等行业的大型IPO项目与资本运作。戚先生所负责的境内外上市项目曾三次获得"最佳IPO"奖，并保持了迄今为止中国A股市场最大要约收购、全球最大独家主承销IPO等多项项目的记录。戚先生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复旦大学、天津大学及中共中央党校，是第三届中央企业青联常委及国家发改委创投基金评审专家。
望华资本戚克栴：为什么我们选择955？
转载自：央广网
前些天，网上吵吵996？我费了点儿的劲儿才搞明白，是若干知名企业家，隔空喊话，鼓吹早9点上班，晚9点，一周工作6天，应该是常态。作为一个6年的创业者，以及曾经在不眠之城华尔街工作的银行家，我倒是要分享一下，为什么我们的企业选择955。
西方加班文化是怎么来的？
凡事都有其源头，有人说加班文化来自于华尔街与硅谷。我在华尔街工作时，的确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有时连着两三天不睡觉，中间只打2、3个小时的盹儿。那为什么在讲究工作生活平衡、注重人性保护的西方发达国家会有这种连轴转的行业与企业呢？原因有三：
一是疯狂加班必须要有疯狂的回报。当时一个知名商学院的MBA进入华尔街工作，第一年是12万美元，第二年可达到20万美元，第三年则是30几万美元，再过几年，只要你还在华尔街干，7位数（指100万美元）的奖金含工资指日可待。而普通的美国人，从初入职场5、6万美金到退休前十几万美金，恐怕是他们毕生三十年职业生涯的年薪轨迹。所以，疯狂加班的第一个原因，是你必须获得超额、甚至“疯狂”的收入回报。
二是为了培养“天才”。华尔街高强度的工作，隐含着是要不断地淘汰新人，或者无法适应这种极具挑战工作的人。逻辑也很简单，别人工作8小时，你工作18个小时，你的学习曲线肯定直线上升，陡峭无比。你做的项目是别人的两倍，建过的模型、写过的材料是别人的两倍还多，你当然学习的更多。很多人不适应，自然离开这个行业，去寻找适合他们的工作。而留下来的是极少人，他们挣更多的钱，顺理成章。华尔街的淘汰率是很高的，每跨越一级别会淘汰一半以上，如果有金融危机，更是批量的裁员。长期剩下来的人自然是凤毛鳞角，是好智慧、好情商加身体的三好人才。前些天看到曾在高盛纽约投行部的同事Steve Cher已成为这家公司的CFO。当时在宽街85号高盛总部18层的电信组里，他的疯狂加班是出了名的。后来在北京碰到他做一个电信重组的项目，当时已是合伙人的他，一个人抱着电脑和一大叠资料做模型。总之，疯狂加班是为了培养极少数的“天才”，这不适合于老百姓，也不适合于普通员工。因为Cher先生熬到今天，年薪已是2000多万美元。这自然不是普通人的命。
三是疯狂加班只适合于当时正值高速成长的个别行业，与体力充沛、亟需快速学习的年轻人。市场是公平的，人员流动也是如此。在一个行业处于癫狂的快速成长期时，例如上世纪末的华尔街，近十几年来的互联网，文革之后的知识分子圈，改革开放初期的企业家，都是一样。市场需求远远大于供给，而具备相关专业知识并进入这个行当的从业人员，远不能满足行业的需求，则自然出现惜时如金，有干不完活儿的加班情况。但这种情况未必可以持续。当行业高收入吸引更多优秀人才进入行业，更多成熟劳动力充斥市场，行业的平均收入水平也自然会下降。近10年的投资银行，近两年的互联网等行业收入水平下降，都证明了这一点。所以疯狂加班不会在一个行业里一直持续。对一个人而言，随着年龄的增长，长期持续加班自然也只适合于少数“天才”与“狂人”。
持续加班不符合人性，也不是优秀企业应有的表现
人来到这个世界，必然要符合人性规律。除了上班，一个人还需要休息，需要充电学习，需要陪伴家庭，需要做更多比简单工作更有意思、更有意义的事情。一天24小时，上班8小时，路上2小时，吃饭2小时，睡觉7-8小时，剩下的时间也就4小时左右。这几个小时，对于为人父母者需要陪伴子女，对于中年人需要花一些时间予父母，对于年轻人则要学习充电，还有娱乐交友的时间，所以，如果996，哪里有时间去善待家人，去带孩子，去充电，或者做一些有意思、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所谓996看似一时充实，但长期则可能带来一些隐患，无论是未来职业发展需要的技能与教育，还是缺乏对家人的关爱，或者身体缺乏锻炼调整。这就是为什么有的行业大龄青年多，离婚率高，孩子缺乏关爱，甚至屡有英年早逝者；或者有的人忙忙碌碌一辈子，却不如有张有弛者更深谋远虑，学习、生活、锻炼安排得井井有条。
对员工隔空喊话，要求员工无私996的企业，还往往还代表着一个企业缺乏竞争力，在走下坡路。如果你设计优厚、甚至“疯狂”的加班费，自然员工不用你威逼利诱，也会乖乖地加班。借用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对于一个不再有特殊垄断优势或技术诀窍的企业，由于行业的增长速度、利润空间都已在下降，企业主只有通过榨取工人阶级额外工作几个小时的剩余价值，才可以维持原来的利润增长。那些不顾劳动法，逼着企业员工无偿、或低偿加班的企业家，往往希望籍此掩盖自身企业盈利模式缺陷，或者企业业绩下滑的尴尬事实。就像潮水即将退去，谁在裸泳即将一目了然之时，他（或她）嚷着让大批员工和自己一起跳到水里，来搅乱现场或提升水位，掩盖自身裸泳的事实。近年来，诸多盈利模式存在缺陷的创业企业，在最后时刻把枪口对准员工，指责员工不够努力，同出一辙。
为什么我们选择995？
我们在创业初期，也曾试着让年轻员工四处出击，找客户，跑项目。但后来发现完全无效，因为大型客户开发是管理层与合伙人的事儿，不是基层员工的事儿。至于加班更是如此，如果管理层或合伙人指挥得当，即使不用加班，客户要求的工作也可以按部就班，高质量完成，不需要在最后一夜的凌晨来完成一切。总书记有句话，是讲环境保护的，我觉得在企业工作中也很有价值，就是“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一世穷”。如果我作为一个创业者，一个掌握企业方向的管理层，对企业的发展方向与业务定位没有找准，企业的发展规划没有设计好，发展需要的资源调配没有准备好，自然需要同事工作的时间更长，但仍可能无济于事。
所以，我们后来选择了每天早9点上班，晚5点半下班（或者根据家与公司的远近，9点半上班，6点下班），以及周六、日不是特殊必要情况不进办公室的工作制度。这样下来有一系列好处：
一是偶尔加班的话，大家反倒精力旺盛，敢打敢拼，勇打胜仗。因为不是天天加班，大家反而乐于过一段时间节奏紧张一下。二是家庭和睦，家人认可。我们是行业里的一个中型小公司，但每个员工的家庭对企业的工作节奏与负责任态度很是认可，员工流失率远低于行业平均。三是便于绩效考核，奖金制定更有板有眼。由于大家不是为了加班而加班，聚在一起没事儿找事儿，只要一加班就有产出。而且加班显性，极易考核，年终奖金自然向这些无私、乐于奉献的同事倾斜，大家也没什么闲话说。
再回到本文的开始，既然西方市场经济有加班文化，必然有其成因。而其成因无非是超额现金回报，培养少数“天才”，与行业高增长。如果这些理由不在，当然没有理由及资格向普通员工喊话，要他们996。
对于那些要求普通员工996的企业家，我倒是要问问，你们的加班奖金合理吗？你是要把几万人都培养成“天才”吗？你的行业与企业还是高速增长，必须996吗？更还有个别“高大上”的企业家说，“你为什么要离职，你为什么不离婚？” 我到是要问你，你凭什么认为员工需要把你的企业置于家庭之上，你考虑过父母不关注子女对下一代是什么影响吗，更知道离异家庭对孩子的心理影响吗？
说一千，道一万，人最可怕的是迷失。而作为一个企业家，最可怕的是他（或她），忘记了一个企业家所需要承担的基本社会责任。
（2019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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