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昌：经济学的“经济”不是经世济民的“经济”

教授，博士生导师。1929年生，浙江台州人。1951年毕业于复旦大学银行学系，留校任教。1952年院系调整至上海财经学院。1972年调入复旦大学。曾任中国经济思想史学会副会长等。现任中国经济思想史学会、中国钱币学会理事，上海市钱币学会副理事长等。

叶世昌教授研究领域有中国经济思想史，货币理论，中国货币、金融史等。出版的著作有《鸦片战争前后我国的货币学说》、《中国经济思想简史》、上中下册、《中国货币理论史》上下册（下册为合著）、《中国古代经济管理思想》（主编）、《十大理财家》（主编）、《中国学术名著提要·经济卷》（主编）、《中国近代市场经济思想》（合著）、《中国历代货币大系·清民国银锭银元铜元》（主编之一）、《近代中国经济思想史》、《中国古近代金融史》（合著）、《中国金融通史》第一卷等。参编著作多种，发表的论文多数已融入上述各著作中。曾多次获省部级学术成果奖。

一

近几年来，常常看到或听到将“经济学”和“经世济民”联系起来的有关论述。实际上两者是不同的概念。经世济民的“经济”属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出现的时间很早，而经济学译名则源于日本对economics的翻译，再由日本传入中国。1901年，严复曾对这译名提出批评。他说：“日本译之以经济，中国译之以理财。顾必求吻合，则经济既嫌太廓，而理财又为过狭。”[①]所谓“经济既嫌太廓”，是因为中国“经济”的含义是指经世济民，是一个大概念，不能限于研究财富问题的局部范围内。虽然如此，因中国的留日学生多，照搬日本新词汇的学者多，“经济学”终于成了中国的一个标准译名。

这样，“经济”就有了两种主要的含义。一种是“经世济民”的简称，是中国原生的词汇；另一种是经济学的学科名，于清末从日本引进。两种含义形成以后，各有各的适用范围，并没有以一种含义取代另一种含义。因此我们不能不加区别地把“经济”一词都往经济学的范畴方面推。

《红楼梦》中曾出现“经济”二字。该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其中有警幻仙姑劝戒贾宝玉的话：“从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我手头只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的《红楼梦》，翻看这部书，发现该书整理者对文中的“经济”二字加注说：“经济——‘经邦济世’，指所谓‘办理国计民生的大事’。与近代指‘财政经济’的含义不同。”[②]“经邦济世”和经世济民的意思差不多。整理者特地加注说明此“经济”不是那“经济”，真是重视正名的有心人。

那么著名的辞书《辞海》是怎么说的？我收藏有一部1947年中华书局初版、1948年再版的《辞海》。查其中对“经济”的释义，列有三项：“一、经世济民之意。《文中子·礼乐》：‘皆有经济之道。’二、近世日本译economy为经济，我国亦沿用之……。三、谓节俭也，浪费之对称；如云时间经济。”再查解放后修订的《辞海》，目前最新的《辞海》为2010年版。该版对“经济”的释义共有六项。第一项是：“经世济民；治理国家。杜甫《上水遣怀》诗：‘古来经济才，何事独罕有。’《宋史·王安石传论》：‘以文章节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经济为己任。’”第二项是：“社会生产关系的总和。是政治和思想意识等上层建筑赖以建立起来的基础。”从以上可见，新旧《辞海》经多次修订，对“经济”的解释文字有变化，但不将“经世济民”的“经济”和经济学的“经济”混为一谈，则是始终一贯的原则。

二

现在有些学者用“经世济民”来解释经济学的“经济”，而且已进入流行时期。以下5条都是从百度网中搜索到的，前4条与第5条的观点相反，我是赞成第5条的。

1.“经世济民”，是以探求经济运行规律为己任的经济学人不懈追求的目标。

经济作为“经世济民”的简称，不只是“探求经济运行规律为己任的经济学人不懈追求的目标”，应是所有学者不懈追求的目标。

2.经济学应该是“经世济民”之学，充分体现经济学厚生、惠民的人文主义思想。

经济学只是“经世济民”之学的一个部分，所有有关民众利益的学科都属于“经世济民”之学的范畴。

3.然而从现代经济学研究演进历程上看，经济学研究偏离现实，过度理想化、模型化，与经济学“经世济民”的宗旨背道而驰。

“经世济民”的宗旨是各学科共同的，不能只限于经济学科。

4.“经济”即为“经世济民”。经济学应该是“经世济民”之学，应该研究 “以人为本”的问题。

“经济”即为“经世济民”之说有语病，因为“经世济民”简称“经济”，但“经济”却不一定是“经世济民”的简称。“经济学”要研究“以人为本”问题，其他学科也要研究“以人为本”问题。

5.经世济民是社会的,政治的,是文化的欲望和述求,意识形态,它包含着经济,但不完全是经济,或者说,主要不是经济。

本条和前面4条唱反调，我倾向于这一条的观点。

在搜索百度网时，还发现有关“经世济民”一类的论述，就学校而言，都属于财经类院校。这些院校以实践“经世济民”的原则为荣，但非财经院校却未见有谈论此问题者。看来，“经世济民”真的成为财经院校的努力目标了。但问题在于，“经世济民”并非只同财经类院校有关。

[①]严复：《原富·译事例言》。

[②]《红楼梦》一，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