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记者 | 李蔚 郝林杰 屠秋瑶 策划：新闻信息中心 人才办公室
王鹏飞现任香港科技大学经济系教授，他于2007年获得康奈尔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毕业后先后任香港科技大学经济系助理教授、副教授，于2013年获得终身教职。王鹏飞教授的研究领域为宏观经济和金融经济，其研究成果多次发表在《计量经济学》，《货币经济学》，《经济学理论》，《金融经济学》等国际一流期刊上。其主要著作有Bubbles and Credit Constraints，于2011年发表在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Adverse Selection and Self-fulfilling Business Cycles, with Jess Benhabib and Dong Feng, 2014年发表在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
2018年春季蒋学模系列讲座，经济学院有幸邀请到王鹏飞教授给学生们带来题为“Research Frontier in Macroeconomics ”的课程，之后王鹏飞教授接受了新闻中心的采访。
中美贸易：贸易顺差可能会缩小
中美贸易关系自从两国建立贸易关系以来就在摩擦和曲折中发展，两国在贸易往来的过程中，在贸易平衡上所产生的摩擦纷争不断。近期，特朗普政府将美国贸易逆差的产生归因于贸易伙伴，对中国发动了贸易战，利用反倾销、反补贴等条款对中国输美产品进行限制等。
针对中美贸易关系，王鹏飞教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问题本质上并不是贸易问题，而是跨期储蓄和投资失衡的问题。在传统的贸易模型中，贸易是自动平衡的，而要思考这种失衡问题，就需要用到跨期思维。”
王鹏飞教授指出，中美贸易失衡的原因在于两国的经济结构不同。中国有大量的储蓄，但金融市场欠发达，因此储蓄不能转化为国内的投资，资本则流出到金融市场相对发达的美国，在账目上经常表现为中国对美国的顺差。但随着中国家庭储蓄率的下降，这种顺差会慢慢减小，而且随着中国金融市场的不断完善和发展，也有可能出现贸易逆差，王鹏飞教授表示，曾与合作者在The Economic Journal已发表了这一判断，最近的数据也支持了文章的论断。从2012年开始研究，中国对全世界的贸易顺差占GDP的9%左右，现在已经下降到3%左右，这个速度还是相当快的。
作为经济学家，王鹏飞教授对当前贸易逆差、通货膨胀等宏观经济现象有十分清晰而理性的见解。针对社会中的一些说法，王鹏飞教授十分耐心地剖析了其正误，并作出了科学深刻的解释，为我们澄清了一些误区。如关于贸易逆差和汇率是否有关系，王鹏飞教授解释说，“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大的误区。大家总觉得一个国家的贸易逆差或顺差跟这个国家的汇率有关系。一国的中央银行只能决定国家的名义利率，长期的实际利率是不受央行控制的。贸易失衡并不是汇率方面的问题。”
再如，在2012年左右有一种说法认为，中国前几年国内通货膨胀主要是由外汇发行人民币导致。王鹏飞教授表示，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从结构上说，外汇占款多可能会导致国内货币供给的增加。但央行其实也采取了一些冲销的措施，比如说发行央票等。因此，造成通货膨胀的原因并非是简单的贸易或货币制度的问题，其背后更深层的原因在于我国实体经济结构失衡，我国宏观经济失衡导致外汇储备增加，从而导致了通货膨胀。
中国金融市场：效率低下任重道远
提及中国金融市场，王鹏飞教授认为，中国金融市场还欠发达，从信息效率和配置效率上讲，如果与美国相比，毋庸置疑，美国的金融市场效率要高于中国。
“有一些研究关注跨国金融市场效率的比较，他们的发现是在英美这样的金融市场比较发达的国家，资产价格之间的联动性更弱，而中国资产价格之间的联动性很强，尤其是在2015年的牛市和随后的股灾中。众多个股，不管其基本面怎么样，都是基本朝着同一个方向变化的。大盘涨的时候，各股普涨，而大盘跌的时候，各股普跌。也有人研究了这种联动性对于投资效率的影响，研究发现如果一个国家的股市中，个股基本面信息能在价格中得到充分的体现，则该国资源配置的效率更高。”
以2007-2008年、2014-2015年中国经历的一波牛市及2008年经历的股票大崩盘为例，王鹏飞教授讲到，很多公司股票在美国上市，但这些股票中带“中国”和不带”中国“的表现非常不一样。带有“中国”两字的股票在股票上涨的时候，其涨幅要超过中国公司但股票名称中不带“中国”两字的股票的70%。王鹏飞教授强调指出，即便在发达国家股票市场也并不是完全有效，但在中国则更为明显。在2014-2015年互联网金融大热之际，有很多公司改成“P2P”之类的名字，尽管这些公司实际并不做互联网金融，而投资者又无法把这些公司和实际做互联网金融的公司区分开来。
市场上金融商品价格对各类信息的反映灵敏程度及各类商品的价格具有稳定均衡的内在机制使衡量市场运作效率高低的指标之一。中国金融市场多个股票不管其基本面如何，都表现出普涨普跌的局势。如果市场可获得的所有信息无法充分反映在全部证券的价格上，价格机制就无法对商品市场资源进行有效配置，从而导致金融市场运作效率低下。因此，王鹏飞教授建议，中国必须要加强制度建设，保证股票价格能够反映公司基本面的信息，而非由经济宏观大势把控，另外在提高投资者在投资管理上的教育、建立加强股票市场监管机制等上中国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中国市场运作效率不佳，中国金融市场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效果也不理想，这表现为金融市场无法很好地满足融资需求，具体表现为筹资者（企业）面临信贷约束，而投资者的储蓄不能转化为企业的投资。对此，王鹏飞教授主要阐述了两个原因：一是信息不对称。这与中国对投资者的保护程度相关，目前中国还没有统一的全国个人信用系统，投资者很难甄别什么样的企业是好企业；二是隐性担保。大家都希望把钱借出去，万一发生违约政府能给自己兜底。有这样的预期在，投资者在投资时缺乏了解公司信息和甄别好坏公司的动机。
因此，王鹏飞教授强调要打破刚性兑付。作为一名金融、经济学的教育者，王鹏飞教授始终表现出了教育者“传道授业”的职业感和社会责任感。“我们有一点能做的就是提高大家对于金融市场的理解，进行一些金融知识的普及，这也是非常重要的。”这无论是对中国金融市场的稳定还是对投资者个人的发展都是很有必要的。
“人们的大量储蓄不能转化为投资，而许多企业又面临着信贷约束，主要还是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因为大家很难甄别什么样的企业是好的企业，这与我们对投资者的保护程度是相关的。我们目前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全国个人信用系统。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租房需要有前房东的推荐信。如果之前有违约行为、拖欠租金等等，就可能无法租到想要的房子。美国的这种制度是经历过很多次危机的阵痛之后慢慢建立起来的。中国另一个问题就是隐性担保。大家都希望把钱借出去，万一发生违约政府能给自己兜底。有这样的预期在，大家在投资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动机去了解这个公司的信息，去甄别好公司和坏公司。这也是阻碍之一。”
影子银行：纳入监管规避风险
近年中国影子银行问题受到了广泛的关注。王鹏飞教授有许多文章关注了银行和金融危机的问题，对银行运作中的各项经济风险具有深刻透彻的理解和高瞻远瞩的眼光。影子银行是指游离于银行监管体系之外的比较大的金融体系，以影子银行的成因为切入点，王鹏飞教授以很强的“危机”意识对影子银行存在的“优势”和“风险”进行了分析。
“美国的影子银行规模也很大。它最大的特点在于，这部分业务是游离于银行报表之外的，并不受到传统银行业务的监管，没有存贷比、准备金率的要求。因此机构有动机绕过监管进行影子银行业务，这是监管套利方面的原因。但也正因为它不包括在传统业务中，不被存款保险制度覆盖，因此有可能出现挤兑问题，在美国金融危机中也确实如此，在商业票据、质押式回购市场中均有出现挤兑，在美国监管机构对货币基金市场进行担保之后，这个挤兑才停止。”
影子银行的产生具有全球背景，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人们对信贷的需求与日剧增，影子银行发展不断壮大，但也累积了许多金融风险。王鹏飞教授认为，建立合理的监管制度来规范影子银行，是非常有必要的。
“与计量经济学不同，大数据科学来自计算机科学和统计学，其学科的关键在于，当有大量观测值和变量时如何进行预测。在大数据科学中，能否有效地利用少量观测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和利用主要的大量观测值及大量的变量, 进行相关结果预测。”
“中国的影子银行我觉得可能也需要建立某种制度，但这同时也会带来逆向选择问题。有些银行可能是有非常强的道德风险的。所以重要的还是要把它纳入监管范围之内，建立起合适的监管制度来规范影子银行。”
资产泡沫：“信贷驱动型”资产泡沫衡
王鹏飞教授最突出的研究，就是与其他学者合作研究资产泡沫对宏观经济的影响，填补了学术界对资产泡沫的成因与后果的研究不足。他的研究发现美国超过90%的股市波动以及约25%-45%的投资回报差异与资产泡沫有关，这对近年金融危机提供了及时的分析。王鹏飞教授与波士顿大学苗建军教授于2013年最先提出“信贷驱动型”资产泡沫。资产泡沫的存在，可以提高资产价格，吸引新的买主，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从而形成自我实现的正反馈。
“泡沫一般出现在经济中信贷比较宽松的时候。而泡沫的存在使得信贷变得更为宽松，它可以形成较强的正反馈，推高资产价格。在中国，很多大股东会把手上的股票质押，进行融资。质押股票价格上涨，他可以得到更多的资金，这会放松他的融资约束，使得他能够进行进一步的并购、研发等等，而这些活动可以提高公司本身的价值，从而形成了正反馈。我觉得在中国，这个是非常重要的影响渠道。”
关于如何定义资产泡沫，资产价格和价值之间的距离，王鹏飞教授解释说：
“现在有一个壳公司，旗下没有任何资产，净资产是负值。如果它价格为正，那么这就是一个泡沫公司。”
至于如何估算公司的真实价值，王鹏飞教授表示是非常不容易。在与苗建军教授的研究著述中，他们提供了另一种估算方法。首先有一个结构模型，然后把一些相对容易测算到的变量带入模型之中，反推资产泡沫。虽然这种方法估算出来的结果依赖于模型的基本假设，但相对来说还是一种比较好的测度方法。
研究建议：宏观经济学者需具备的能力较衡
在华人经济学家中，宏观经济学家数量相对较少，而王鹏飞教授为宏观经济学作了许多有益的探索，他的很多研究论文都发表在国际核心期刊上，这不得不令人佩服。王鹏飞教授陈述说，宏观经济学其实是一个偏应用的学科，且关注的是一些比较宏大的问题，因此需要研究者具有一定的抽象能力，但同时也要有微观基础，怎样结合好这两者是一门非常高超的艺术。好的宏观模型既要刻画整个经济的实际，但是又不能有非常不符合现实的假设。这个是很难得。此外，由于宏观模型需要涉及到动态和不确定性，所以研究者需掌握较好的定量技术，对编程能力、数据感觉都有较高的要求。
作为一名高产的学者，王鹏飞教授也为同学如何寻找重要的研究问题提了一些建议：
一、对学科感兴趣，有强烈的求知欲；二、保持阅读量，从报纸、文献、媒体等热点问题中提出来一些文字分析无法解答的答案；三、作为中国学生可以用一些理论工具分析中国问题，但不能照搬理论工具，要结合中国制度细节；四、对现有的宏观理论具有较好的训练，如保持每天精度一篇经典文献保证能够复制其中的图标、公式和程序。五、不限于宏观文献，建议多读一些其他理论，如微观的拍卖理论、信息理论，这些理论在宏观研究中都有较大的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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