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1952年欧洲煤钢共同体运行为肇始,以1957年 3月25日《罗马条约》签订、翌年欧洲经济共同体的组建为正式发端和重要标志的欧洲一体化,堪称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试验和创举之一。当时,在第二次世界大 战的废墟上,巨擘舒曼、莫内和阿登纳等全力推动法德世仇的和解,积极倡导欧洲一体化。一体化以实现欧洲的持久和平为目标,极具创造性地提出了“多元一体” 的理念,在充分尊重成员国的意愿与保持多样性的前提下,通过建筑于共识基础上的条约、法律、原则和准则,不断向欧共体和欧盟等超国家机构转移国家主权的方式来实现欧洲一体化。这既为欧洲在战后的持久和平和政治团结奠定了基础,也通过区域内资源的优化配置有力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福祉的提高,为欧洲的稳 定与繁荣作出重要贡献,也为其他区域的融合树立了榜样。
毫无疑问,60年间,欧洲一体化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一方面,一体化不断扩大:经过前后七轮扩容,其成员国从最初欧洲经济共同体的6个增加到目前欧盟 的28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欧洲联盟”。GDP总量从1958年的1.1万亿美元增加至2016年的19.2万亿美元,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目前,欧 盟占全球GDP的24%、占全球货物贸易15%,服务贸易的25%,对外直接投资33%。另一方面,欧洲一体化持续深化。在(经济)共同体、共同安全与外交、司法与内部事务等三大支柱领域进展颇丰。在经济一体化方面:建立了关税同盟,消除了成员国间商品流动的关税壁垒;实施了共同农业政策;通过颁布《单一市场法令》,寻求区内商品、人员资本和劳务等四大要素的自由流动。单一市场的建立,大幅降低了商品与劳务贸易的壁垒;申根区的建立,极大推动了人员自由流动;创建了经济货币联盟,催生了单一货币欧元,欧元已经以占全球储备货币20%的份额,当仁不让地成为仅次于美元的世界第二大货币。同时,在社会、文化领 域如社会保障、教育等的趋同与和谐化也不容小觑。在共同安全与外交政策方面:加强协调,设立了欧盟高级外交代表职位,力争在国际上“以一个声音说话”,一 定程度上回答了“基辛格之问”。并在北约框架外,推动相对独立的欧洲防务与安全合作,以应对地缘和恐怖主义威胁。在共同司法、内务合作方面:成员国之间的 跨境司法合作,协作反恐防暴等不断推进,由19个成员国最近成立的“欧洲公诉人”机制堪称是最新标志性成果。一句话,欧盟成为维护和平、推动多极世界的举足轻重的政经力量。
纵观欧洲一体化进程, 既有高歌猛进,也有风雨兼程,绝非一帆风顺、一蹴而就,而是在层出不穷的矛盾和内在机制的缺陷掣肘中相互砥砺、不断妥协、取得共识,踯躅前行的。早年出现过“空椅子危机”和“卢森堡妥协”;此后又有因荷、法否决《欧盟宪法草案》而起的欧盟宪法危机;近来又有欧债危机下的希腊债务问题、难民危机和英国公投脱 欧引致的欧洲一体化进程的逆转和重大倒退,以致民粹躁动,“欧盟解体”的声音甚嚣尘上,无疑当下欧盟正在经历其前所未有的艰难时刻。
当今的欧盟,各种危机缠绕:欧债危机,难民危机,“疑欧”、“脱欧”和民粹主义盛行的“认同危机”,以及恐怖袭击、乌克兰危机等内、外安全和俄罗斯威胁等。
其中,我认为主要有六大问题亟待解决:
其一,经济增长问题。经济是基础,发展是硬道理。尽管欧债危机已近尾声,各国债务下降,失业下降,通缩减缓,经济缓慢增长,但复苏依旧乏力、量宽刺激仍不敢懈怠。希腊债务、意大利银行危机的幽灵犹在。
其二,目前最为棘手的是“欧洲认同”问题。经过了一系列危机的荼毒和冲击,欧盟人心不齐,“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各种分歧突出,严重缺乏 “欧洲认同”。由于欧债危机的冲击,核心和外围国家之间“紧缩”和“纾困”政策之争难以调和;全球化冲击下各国内部贫富之间、政治精英和普罗大众间的民主赤字沟壑难填;法国国民阵线、德国另类选择党、意大利五星运动、波兰法律党等极端疑欧主义政党崛起,民粹盛行。民调显示,民众信任欧盟的比例已从2008 年的50%降至2016年的33%。这无异于抽掉了欧洲一体化中至关重要的民意基石,令一体化百病丛生。
其三,内外空前挑战下,欧盟及其成员国缺乏坚强领导,政治家少有战略眼光、责任担当和政治手腕成为欧盟当下的软肋。
其四,人口老龄化和外来移民。低出生率和老龄化社会使欧洲不得不依赖于移民,而移民融入和归化令其一筹莫展。难民问题虽有所缓解,却仍是随时会引爆欧盟治理缺陷的炸点。
其五,如何接招反建制的美国另类总统特朗普的冲击和俄罗斯威胁以及恐怖袭击,欧盟急需作出回应。
其六,如何深化欧盟体制改革,弥补机制缺陷和先天不足,如何推动各国治理结构改革是个关系欧盟长期命运的重大命题。